作者:王光慧
我们村往东六七里路远的千山头上曾有座玉皇庙,供奉着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传说每年农历九月十二是玉皇大帝出巡的日子,吸引着邹县、沛县、徐州、微山及周围地区的善男信女前来朝拜,日久天长就形成了千山庙会。现在玉皇庙已经没有了踪影,但是赶庙会的习俗却流传了下来。
小时候,爷爷每年都会带着我去赶庙会。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丰收后的田野十分空旷,刚刚冒出地面的麦芽,黄绿色的尖上挂着亮晶晶的露珠,在温暖的阳光里,闪着耀眼的光芒。路边开满了黄色的野菊,在清凉的秋风里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儿。爷爷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小花狗跟在我们身边,一会东跑跑,一会西藏藏,一会儿去追野兔,一会儿去抓麻雀,遇到其它的小狗,也要上去凑个热闹。渐渐的,越走越近,远处大山的影子很快就变得明朗起来,甚至可以看到山上的岩石和走动的人影。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步行,我们终于来到了玉皇顶下面的山坡上,上面长满了金灿灿的菊花和火红的茅草,巨大的山石躺在草丛里,就像埋伏的千军万马,它们随着风的起伏时隐时现。在这空荡荡的山坡上,人们随意摆放着各种小摊子,有卖衣服的,卖油条辣汤的,卖山楂柿子的,还有说书唱戏的,套圈玩游戏的,整个山坡都变得热闹起来。
路边有个卖米粉的,身边的大板车上,放着两个大大的竹箩筐,箩筐里放着雪白的米粉,旁边还摆着碗筷和醋、香油、蒜泥之类的调料。我们凑上去看热闹,爷爷看到我垂涎欲滴的样子,从腰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裹的烟盒,从烟盒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两角钱递了过去。卖米粉的十分利索地抓过一把米粉,浇上调料递给了我们。米粉是用大米磨成粉后加工而成的,白白嫩嫩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坐在小桌旁,接过米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米粉非常清凉甘爽,香甜无比,回味悠久。
吃完了米粉,我们就去山上闲逛,去看卖衣服的,看套圈的,看看耍猴的,看了很多有趣的地方。我就像刚刚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爷爷好像怕我会丢失,紧紧地跟在我身后。玩累了,爷爷就带着我去看说书的。
在一块光溜溜的巨石上,一个男人戴着眼镜,旁边摆着一个架子鼓。他一手拿着梨花板,叮叮当当地响着,右手咚咚咚地敲着架子鼓,悦耳美妙的声音伴随着慷慨激昂的说唱声,不断地博得听众的喝彩。我坐在石头上,虽然听不懂,但看到热烈的场面,也觉得好玩。爷爷给我买来了一包香喷喷的炒花生,坐在我旁边,抽着旱烟袋,随着一闪一闪的火光,清瘦的脸上也露出慈祥的笑容。小花狗也温驯地趴在我们的身边,还不时地站起来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太阳暖暖地照着,这场景也非常的温暖。
在说书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卖酥菜汤的小摊子,大大的铁皮炉子,呼呼地冒着黑烟,大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卖汤人大声吆喝着,舀起两勺油炸土豆和萝卜丸子,放锅里烫了两三分钟,就盛起来倒进一个粗瓷大碗里,放上香醋、辣油和香菜,淋上点香油,一碗红绿相间、香气扑鼻的酥菜汤就完成了。油炸酥菜和丸子是我们过年的时候才吃得到的东西,外焦里嫩,一口下去一股酸溜溜、香喷喷的感觉,直冲嗓子眼。爷爷要了一块烤饼,坐在旁边,怕我噎着,说道:“别急,别急,慢慢吃,今天让你吃个饱。”等我实在吃不掉了,爷爷才端过来剩下的半碗菜汤,就着烤饼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过了午饭,我们开始下山。看到路边有一个卖竹扫帚的,爷爷就凑上去,拿起来掂了掂,看了看,递给人家一块钱,买了一把扛在肩上。爷爷是种地的好把式,这把扫帚是他用来打场收麦的好工具。我们下山了,扛着扫帚的爷爷牵着我的手,好像牵着丰收的希望,走起路来,腰杆都是挺直的。
这就是几十年前爷爷带着我赶会的情形。虽然爷爷已经离开我好多年了,但跟着爷爷吃米粉、听大鼓、喝酥菜汤的场景,和他对我们默默无声的爱,深刻地烙在我的记忆里,温暖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