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龙宽
小时候的冬天,我特别希望能刮大风,最好是狂风卷地百草折的那种状态。这样我就能捡到好多干枯的树枝。
在老家,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小树林。想吃榆钱儿、槐花,就种几排榆树槐树,想盖新屋的就抓紧种几排柳树、杨树,长成木材做门窗和家具。每家的树都长得茂密参天。初冬的时候,树林深处便有一些干枯的树枝,夹杂在一片金黄的树叶里面,好像是成熟的果实一样。这枯枝,就是上好的烧柴。冬天烧炕,底火旺盛,保暖时间也长。
我喜欢拿一根一米左右的坚硬木棍,抡起来投向枯枝。如果准头好能砸中,枯枝便应声落下。我们管这种行为叫“投干个棒”。每年初冬,我和二哥都会乐此不疲,围着自家树林,不停地把木棍投向枯枝。
一堆堆的枯枝码放整齐,像是收获的战利品一样,看在眼里,美在心里。
捡枯枝更省力的方法便是大风天气。北风呼啸,整个村庄完全裸露在狂野之中。树枝一会朝着东南弯腰,一会又朝着西北点头,在大风不停地折腾下,那些枯枝纷纷跌落,落得满地都是。乡村便多了一道风景,这边狂风大作,那边却站满了捡枯枝的人们,一场大风,每个人都会有丰厚的收获。
我读五年级的那一年冬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刮起了狂风,风吹门缝,发出“呜呜呜”的哨声。听得到树枝咔嚓咔嚓断落的声音。这样的黑夜,谁也不敢出去捡枯枝。街坊邻居的都是实在人,没有人会去别人家的树林子里捡枯枝。
天蒙蒙亮,我打开门一看,碗口粗细的树木都被吹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大街上积雪足有半米多深。走上去,雪都没到了我的大腿。
父亲母亲也站在门口看。“糟了!”父亲一拍大腿:“王兴和的土房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父亲一边说,一边拔腿就往村子西边跑。母亲说:“先不要去树林子里捡枯枝了,你看这大街上雪这么深,抓紧喊你哥哥,咱们扫雪、清理道路,一会儿就有人去上学了。”
我们弟兄三人沿着自己家门口开始扫雪,大哥力气大,把倒在路上的树木一一挪开。母亲扫雪,我和二哥负责用铁锨把雪堆到路边的沟里。二哥的头上冒着腾腾热气,我也热得脱下了棉袄,一家人在寒冬的早上开心地清扫地上的积雪。
李叔叔家的大门开了,他们一家人也到大街上参加扫雪。刘大伯家的门开了,他们一家人也参与到扫雪的行列中。乡里乡亲一边干活,一边七嘴八舌地聊家常。
刘大伯说:“这雪真大,这是从我记事以来最大的雪。”
“夜里的风可真大,呜呜作响,把我儿子吓得蒙着被子,不敢出来。”李叔叔说。
这时,父亲从村子西边回来,喘着粗气说:“王兴和的房子被雪压塌了一间,我已经把他转移到厨房去了,被子都被雪打湿了。我给他送被子去。”王兴和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平日里都是村里邻居照顾着他。
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扫雪的队伍,从村子后面搬来一大堆枯枝,枯枝黝黑,还带着雪花。
“正好,也把这些枯枝带上,给王兴和烧上炕。”父亲吩咐道。
我们兄弟三人每人抱着一堆枯枝,跟着父亲。大雪如幕,映照着我们父子四人的身影。
枯枝,是冬天御寒的宝贝。火点起来了,土炕也烧热了。邻居街坊纷纷给王兴和送来厚衣服和食物,整个小屋里充满了暖意……
多年以后,每当冬天经过小树林,我总会抬头望向密林深处的枯枝,心底不禁泛起儿时的回忆。好希望能像儿时那样,拿一根坚硬的木棍,掷向空中,投落下一根根枯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