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时滕县有使相乡,即今滨湖、大坞一带。唐中后期藩镇割据,为了笼络跋扈的节度使,朝廷经常授予他们“同平章事”即宰相的头衔,号为使相,五代沿用。到了宋代,亲王、留守、节度使等加侍中、中书令、同平章事者,都称为使相。那么,滕县为何有使相乡呢?唐五代到宋,滕县果真出过一位带宰相头衔的节度使吗?
2012年,徐州市苏宁广场建筑工地出土一块残碑。碑阳面题为 “□□□肆百户太原王公德政碑颂并序”等字样。碑阴是襄助刻碑的众多官员属吏军将姓名。时间是□□元年岁次甲寅九月壬申朔二十三日甲午。
碑主太原王公的名讳已残缺不可见。但从内容看,该王公曾诛杀刘愿。“刘愿挟此暴乱,酷于诛削,公因民弗忍,乃慷慨激志,密选部下勇敢者十数人,夜逾重垒…授建雄军节度,晋、慈、隰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太尉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封太原郡公。”这位杀刘愿的徐州长官太原王公,证之以史料,可知就是五代和宋时徐州滕县人王晏。
《宋史·列传第十一》载:“王晏,徐州滕人,家世力田。晏少壮勇无赖,尝率群寇行攻劫。梁末,徐方大乱,属邑皆为他盗所剽,惟晏乡里恃晏获全。” 王晏于唐昭宗大顺元年(890年)生在徐州滕县的农家。此时唐朝政权掌握在梁王朱温等军阀手里。王晏十八岁时,朱温篡唐称帝,史称“后梁”。后梁从立国就处于战争之中,王晏正是这个乱世里的雄杰。当时徐州一代流贼土寇很多,大多数乡邑都遭到抢掠,惟独没人敢到王晏的家乡来搅扰。梁武帝死后,李存勖灭后梁,建立后唐。王晏想建功立业,就应募到后唐禁军严卫军。公元936年,后唐大将石敬瑭在太原登基称帝,国号晋,史称后晋。不久,攻下汴梁,后唐灭亡。严卫军入后晋为奉国军。奉国军是后晋禁军主力。王晏随军作战,累迁为奉国军都头。这是禁军的中下级官员,位于指挥使之下。这时他已经四十多岁。
石敬瑭于天福七年死去。其侄石重贵继位,大权却由大将景延广掌控,景延广志大才疏,选择跟契丹对抗。开运四年契丹军入汴梁,耶律德光登基称帝,国号大辽。后晋亡国。此时,王晏与奉国军都校赵晖等驻守陕州。辽派大将刘愿为保义节度副使,接收陕州。辽军烧杀抢掠,百姓不堪其苦。
王晏对赵晖等说:契丹南侵,天下大乱,英雄豪杰该趁此时机建功立业。刘公知远德行高贵,人心归服,我们不如杀了刘愿归顺刘公,为天下藩镇做出抗击契丹的表率。赵晖等都同意。王晏就率领十几个勇士趁深夜翻墙进入陕州城,半夜撬开武器库,将武器分发士兵,然后众军齐声鼓噪,将刘愿杀死。然后推举赵晖为主帅,派遣王晏的儿子王汉伦奉表到晋阳谒见刘知远。
刘知远跟李克用、石敬瑭一样,都是沙陀部人,沙陀本来是突厥的一部,后归降唐朝,安置在盐州。契丹灭后晋建辽时,刘知远任后晋河东节度使、北面行营都统,封北平王。
刘知远遣将王峻向辽奉表投降,耶律德光诏令褒扬,称刘知远为儿子,并赐木拐。这是亲贵大臣才能得到的赏赐。王峻回来后对刘知远说:契丹政治混乱,一定不能长久占有中原,便建议刘知远称帝建国。刘知远很犹豫,因其下辖的代州等地并不服从,更担心实力不足以抗衡大辽。后虽登基为帝,但没有国号,只改开运四年为石敬瑭的天福十二年。正在这时,赵晖和王晏的归顺表到了,接着,潞州军士也杀掉辽国使者,举州归来。刘知远大喜,当即封赵晖为保平军节度,王晏为绛州防御使,仍领陕州。赵晖等上表,声明王晏是首谋,当推功为第一,于是刘知远就赐王晏为建雄军节度。这是天福十二年二月的事。到了三月,各地藩镇都不归附大辽,民众也纷纷反抗,辽太宗耶律德光从汴梁逃回,四月,卒于栾城,刘知远入汴京,立国号为汉,史称后汉。建年号乾祐,以明年为乾祐元年。乾祐元年正月刘知远崩逝,享年54岁,其子刘承祐继位,是为后汉隐帝。三月,加王晏为晋州节度使同平章事。这样,王晏就正式称为使相了。
刘承祐继位时刚十八岁,朝廷政事主要由大臣杨邠、王章和史弘肇等人处理。承祐不忿,就与亲信李业密谋,于乾祐三年(950年)十一月将三人诛杀并灭族。刘承祐对郭威等握有军权的大将更不放心,密令诛杀郭威等,想一举铲除前朝旧将势力。郭威起兵 “清君侧”,击败刘承祐后称帝,定都汴京,史称后周。王晏于是归附郭威。郭威晋升王晏为晋州(即建雄军)节度使兼侍中。
后周建国后,刘知远的弟弟刘崇在太原称帝,沿用后汉国号,史称北汉。刘崇命次子刘承钧率军攻打后周治下的晋州。王晏大败北汉军,追逐败军数十里。广顺元年八月,王晏主动要求入朝觐见,郭威特授其为武宁军节度使,镇守家乡徐州,以“荣其乡里”。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二·后周纪三》记载:“初,(周)太祖以建雄节度使王晏有拒北汉之功,其乡里有滕县,徙晏为武宁节度使。”王晏到徐州后,将少年时一同为盗的乡人召来,赠给金帛、鞍马,说:“我们这一带素来多强盗,过去我和你们也干过这种事,料想后来的强盗没有胜过诸位的。我想请你们替我告诉后来的那些强盗,今后不许再做盗匪,否则,我一定会灭他全族。”从此,徐州一带盗贼绝迹。这年九月,徐州乡人上书周太祖请为王晏立衣锦碑。
后周显德元年(954年)正月,郭威封王晏为滕国公,并加开府仪同三司阶。不久郭威病逝,养子柴荣即位,是为周世宗。七月,加王晏中书令。徐州乡人复请立德政碑。世宗柴荣命比部郎中、知制诰张正撰碑文赐之,并诏令改王晏滕县乡里为使相乡,赐给他私门立戟的特权。这就是徐州这块石碑的来历。
王晏于显德三年移为凤翔节度使。显德六年,王晏跟从世宗柴荣北伐,任益津关一路马车都部署。益津关在今河北霸州境内,石敬瑭于天福元年(公元936年)割燕云十六州赂契丹,故益津关入辽已经二十多年。周军前进到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献关归降。随后周军又攻瓦桥关,瀛州刺史高彦晖归降。此次世宗柴荣平关南地,凡得宁、瀛、莫三州,县十七,户一万八千三百六十。这时世宗柴荣忽然得了重病。六月,班师回汴京,不久驾崩,七岁的儿子柴宗训柩前即位。
后周显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一,传闻契丹和北汉联兵南下,宰相范质等人匆忙派赵匡胤统率诸军北上抵御。正月初二,军至开封东北陈桥驿,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黄袍加身,改元建隆,国号“宋”。王晏入宋为臣,并进封赵国公。这时王晏已经七十一岁了。本年王晏曾随赵匡胤征讨叛乱的昭义节度使李筠。还朝后改任安远军节度使。安远军隶荆湖南北路。即今天的湖北安陆。乾德元年(963年),又进封韩国公,此时王晏已经七十四岁,就上奏章告老,拜为太子太师致仕。不久归养于洛阳别墅。乾德四年(966年)冬,王晏在洛阳逝世,终年七十七岁。太祖赵匡胤为之辍朝三日,并追赠中书令。
那么,王晏有没有像某些书里说的参加太祖的酒宴被杯酒释兵权呢?
答案是不太可能。首先,杯酒释兵权一事宋初原始资料如《太祖实录》和《三朝国史》中没有记载,只是存在个人笔记《丁晋公谈录》《王文正公笔录》《涑水纪闻》中,而且越往后代越详细,这也就是顾颉刚所谓“历史层累”现象,在《丁晋公谈录》还没有提到是在酒宴上释兵权。到了元代编《宋史》,在石守信传中有此记载,但基本采用的是司马光《涑水纪闻》的资料。退一步讲,即使有此事,被释兵权的石守信、王审琦等人都是宋军禁军主力的高级将领,也是太祖的生死兄弟。“时石守信、王审琦皆帝故人,各典禁卫。”(《续资治通鉴·宋纪二》)发生兵变威胁皇位的也只能是禁军。王晏从来不是太祖亲信,也没有进入过后周和宋的禁军系统。照《宋史·列传九》《石守信传》记载,杯酒释兵权发生在乾德初。这时候王晏远在湖北任安远军节度使,安远军是弱军,而且王宴年纪已经是古稀,对赵匡胤没有什么威胁,被释兵权的可能性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