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维
又是一年开学季。今年八月的最后一天,上班途中看到滕州一中门口带着行李返校的学生,不由得勾起了我1986年9月6日赴济南求学的一幕,最难忘却的是行李中那床半新不旧的毡毯。
说起我家那床旧毡毯,还真有聊不完的情愫在里面。我是那个时代我们村李姓家族中第三个、全村第五个考上中专端上“非农业”饭碗的人。五年前,家中二哥考取了滕县师范,五年后我有幸被济南卫校录取,一家出息了两个“吃公家饭”的人,父母的高兴劲自然不必言表。那时考上中专去学校报到,不像现在的学生带点随身换洗的衣服就行,需要先卖“转移粮”,再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最后还要准备被褥和换洗的衣服。那时,我家实在不宽裕,按报到证要求学生需要另行准备被褥,实际上家里只准备了盖的被子,而没有准备铺的褥子。因为那时农村的孩子都习惯了睡“光席”(注:当地把高粱秸秆或芦苇秸秆经削篾碾压处理后编制的席子),所以没在意。母亲在一旁不停唠叨:“出门在外,只有盖的没铺的晚上会不会太凉啊?”站在一旁的二哥很不高兴地说:“娘,我把那床旧毡毯给俺兄弟就是啦!”打捆行李包时,我无意中说了一句,怎么是床旧毡毯?二哥悻悻地说:“兄弟,你就知足了吧。”
在二哥送我去济南卫校报到的途中讲起了那床旧毡毯的来历。二哥说,它是当年父亲与返城知青“忘年交”的见证。当年最后一批返城青年里有一位姓沙的“知青”(家中兄妹都叫她沙姐),住在我们村接受农村再教育。那时,父亲是大队的一名会计,平时与知青接触较多,特别是沙姐,把父亲当成了她的长辈,有啥委屈都会去我们家聊聊,遇到饭点就在我们家将就吃口。时间久了,她就成了我们家中的一员。二哥说,沙姐回城时候哭得很厉害,除了不舍还有感激。她说她看我们家也不宽裕,一家老小的床上都没有铺的褥子,所以就把她用过的旧毡毯留给我们家使用,权当纪念。二哥说,沙姐走后,母亲就把它收藏了起来,直到他考取滕县师范后才得以“享用”。要不是我也考上了中专,他说他才不愿给我呢。事后才得知二哥把那床旧毡毯给我后,他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光席”。现在想想,那床旧毡毯不仅是知青沙姐感恩父母的见证,也是当年娘疼儿的一片真心啊。
入学后的第一个冬天可真冷。济南冬天的冷,与其三面环山的地理环境直接关联,冬天的西北风与济南西北面无山阻隔地理互应叠加,加剧了济南冬天的干冷,宛如风中带刀、寒气透心刺骨。这年冬天的一个周末上午,听同学说我的班主任刘老师去宿舍查房,当时我不在,刘老师把我铺的那床旧毡毯拿走了,我很纳闷,同宿舍里的同学也很“蒙”。到了晚上,刘老师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问我晚上睡觉不铺褥子冷不冷,我说习惯了。刘老师心疼地说,济南的冬天还是很冷的,睡觉不铺褥子容易受凉,时间长了对腰不好,容易落下“病根”。他说当他看到满宿舍的床上只有我没铺褥子,就把我床上的旧毡毯带回家让其家属加工了一下,添加了一些棉毡后外面又用一个床单罩上,这样不仅暖和也美观,问我喜不喜欢?当时我满含热泪,鼻子发酸、喉咙发胀,不知如何表达,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受老师这份关爱的激励,在校期间我发奋努力,于1989年4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现在想来,那床旧毡毯里不仅有娘的心,而且还承载了一个老师对学生无私的爱呀。
1989年7月我从济南卫校毕业后,就把那床用旧毡毯改做的褥子从济南托运回了老家,向父母原原本本地讲了当初那床旧毡毯的去向,父母说旧毡毯也算是我们家的功臣了,不能丢啊。参加工作后,因为居无定所,东搬西挪,可我和家人一直都把它当作搬家必带的重要物件。尽管后来家庭生活条件发生了极大改变,可它仍然是我心心念念、难以割舍的情感寄托,特别是遇到不顺心的事、解不开的思想疙瘩,下班回家后总会对着它絮叨絮叨,以此来化解心中的不快;每当遇到开心高兴的事也会自觉不自觉地与它分享。那床旧毡毯和旧毡毯改做的褥子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时光似白驹过隙,三十多年过去如弹指一间。如今再向我的孩子念叨起那床旧毡毯和旧毡毯改做的褥子,换来的只是一次次好奇的目光。随着时光的流逝,那床旧毡毯改做的褥子也在岁月侵蚀中变得越来越“麻花”(注:当地形容衣物因摩擦而破烂或快要磨破的样子)。父亲是86周岁走的,母亲也在89周岁那年离开了我们。为了给那床已经“麻花”了的旧毡毯改做的褥子找个归宿,给母亲“烧周年”(注:当地的一种祭祀风俗)的那会,我把那床陪伴我求学、工作,教会我做人做事的旧毡毯改做的褥子在父母坟前进行了“祭烧”。“祭烧”的时候,我在扪心自问:父母留给我们子女做人做事的无形财富和家风遗训该如何接续?隔代传承的鸿沟又该如何消除呢?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答案。“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只要我们始终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的谆谆教导,不忘初心,身体力行,继承和弘扬革命前辈的红色家风,总结和赓续好自家的优良家风,相信一代会比一代强,青出于蓝必定会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