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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年代
来源:上善传媒  日期:2023-10-25  浏览量:  栏目:荆泉

作者:马润涛


霜降是秋天最后一个节气。农谚讲,麦顶芒种秋顶秋,过了霜降刨芋头(地瓜)。搁在早年村里人早该忙活开了。可眼下就没有那么忙了,因为村里人家已很少种地瓜了,即使各家还零星地种一点,也都是留下自己吃,或当稀罕物送给城里的亲戚。不过每年霜降来临,我都会想起早年在故乡收刨地瓜的情景,想起那个地瓜年代。


20世纪60年代我们村流传着一个笑话,说邻村有一个四十岁的光棍汉子,因家里囤着三囤高粱箔地瓜干子而娶到了一位二十岁的大闺女。这件事让我们村的光棍汉子眼热得不得了,一时大家纷纷效仿,看谁家囤的地瓜干子多。真可谓是,家有地瓜干,引得媳妇来。


那些年地瓜因高产成了当家粮,故乡地瓜种植面积达到总粮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多。尤其是山坡地,绝大部分种的是地瓜,由于地瓜耐旱,说来那些年也是风调雨顺,山区的地瓜年年都是好收成。每年霜降过后,是村里集中收刨地瓜的日子,被人们称为地瓜季。地瓜季是人们一年中最辛苦最忙的时候,起早贪黑不说,还常常吃不好。特别是遇到阴雨天,人们更是忙得抓瞎。有时候夜里起来拾地瓜干,一忙就是一个通宵。半干不湿的地瓜干怕捂,天一放晴就得赶紧摊开晾晒。霉了的地瓜干会长黑毛或黄毛,不仅卖不上价钱,甚至拿了换东西也没人要。晒干的地瓜干,各家会用高粱箔囤起来。有的屋里没地方囤,就囤在院子里,进门一搭眼就能看到。那些年村里人评论贫富,看的就是谁家收的地瓜干多,且以囤得多少来衡量。


那些年人们喝的是地瓜糊豆,吃的是地瓜干面煎饼、窝头、包子、面条和饼子。有人曾形容60年代出生的人,说他们是吃地瓜长大的,现在看来一点不为过。人们吃着地瓜,也常拿地瓜说事,如说某人木讷,就说这人长得像地瓜;如说某人实心眼、不谙世事,就说此人是坐着木墩吃地瓜——上下不通。等等。还有,当时农村交易多是以物易物,而多数时候是以地瓜干说话。如买鱼买肉,说是买,其实是拿地瓜干交换。那些年常有微山湖边上的鱼贩子到我们村卖鱼,以现钱交易的几乎没有,都是拿地瓜干子换。偶尔也有拿钱买的,可人们发现,卖鱼人并不喜欢钞票,而乐于接受地瓜干。这是为什么呢?后来听大人说才知道,平原上的人缺粮,而地瓜干最实惠。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因为常有西乡人用地排车拉着大米到我们村换地瓜干。以粗粮换细粮,这事让我们村的人着实骄傲了一回。不仅在商品贸易方面是这样,就连给说唱艺人的酬劳也是以地瓜干相抵。总之,在那个年代,凡家有富裕地瓜干的,接济穷亲戚也多是给地瓜干。当然,要说一门亲事,也得先送地瓜干,亲事成与否,就看地瓜干送得多少。上面我已说了,农商交易也多以地瓜干结算,那时候地瓜干几乎算得上硬通货。


“地瓜干子当细粮,鸡腚眼子当银行。”村里人常拿这句话调侃自嘲。后者说得虽有点过,但前者的确是当时山区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粗粮细作,主妇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创新发明了很多瓜干制作的食品。我曾经在回忆童年生活的文章里写过一件母亲用瓜干面和麦面做包皮饺子的事。有一年过年,母亲先和一小块白面,后和一大块地瓜面,再然后用白面裹着地瓜面擀成面皮。包皮饺子乍看和白面饺子一模一样,如果不吃根本看不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真正吃起来口感也不错,比纯瓜干面饺子好吃得多。其实,纯瓜干面是包不成饺子的,除非掺入适量的榆树皮面。除了包皮饺子,母亲做的瓜干面丸子也值得一提。瓜干面是用细箩筛过的,馅是红萝卜的,不过在这里用的是干面粉,然后裹上馅子,用手抟成丸子。多年后我想,能用纯瓜干面做那么好吃的食物,真是难为了母亲。是的,当时的日子虽然有点清苦,但苦中也有甜,苦中也有乐,也有值得回味的东西。譬如,母亲做干面丸子时,我和弟弟常围在她身边看,至今想起那情景仍觉得无比温馨。



在地瓜干煎饼的吃法上,山里人也有一个创造,就是用瓜干面滚煎饼,据说这还是从沂蒙山区传到我们村的。这个方法比摊煎饼简便易学,且滚的煎饼又薄又好吃。母亲去世后我成了“家庭主妇”,首先学会的一项技能就是滚煎饼,而且还博得婶子大娘嫂子们的夸赞。60年代中叶,我复读一年考上了中学,住校一星期回家背一次煎饼。通常情况下,都是父亲在星期六下午泡好瓜干面,等我回去滚煎饼,且一次要滚够全家一个星期吃的。那时候学校为了照顾困难学生,允许学生背瓜干面上学,利用学生上劳动课的时间滚煎饼。当时我们班有几位同学会滚煎饼,大家就轮换着滚。


瓜干除了食用,还可以作为工业原料,酿造酒精和食用酒。供销社收购地瓜干,也可以用地瓜干换酒。当年滕州酿酒厂生产的瓜干酒八毛钱一斤,被人们称为八毛辣。


我们村从改革开放后就基本不种地瓜了,特别是我们镇成了无粮镇之后。村里种地瓜的少了,切瓜干的就更少了,眼下瓜干已经成了稀罕物,再也没人滚瓜干面煎饼了。有一次我心血来潮,让妻子到市场上买点瓜干煎饼尝尝,可她跑遍整个市场也没发现一家卖瓜干煎饼的。为此我很不理解,像市场上各种粮食的煎饼几乎都有,为什么唯独没有瓜干煎饼?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一方面是时过境迁,人们的口味变了;再就是那些年人们光吃瓜干煎饼,有不少人吃出了胃病,一看见瓜干煎饼就条件反射吐酸水。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的选择也多了,谁还愿意吃瓜干煎饼?我之所以说是口味变了,是有切身体会的,就拿瓜干来说,这些年我向乡下的亲戚要过两次,可每次都是图新鲜,喝两顿瓜干糊豆就不想喝了,剩下的瓜干放得久了,最后都生虫子被扔掉了。后来我便不再好意思向乡下亲戚提要地瓜干的事了。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变,就是一直喜欢吃鲜地瓜,尽管自己的胃有时不耐受,可总是想吃,因而每年乡下二妹刨了地瓜都会送一些来。有时候妻子也到市场上买,她比我还喜欢吃地瓜。一年里我家有四五个月有地瓜吃。还好,有时我在心里说,我也算是地瓜客,也是吃地瓜长大的。我没有忘本,也不会忘本,我还会常常忆起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就是那个地瓜年代。当然,还有我的乡愁,还有我的母亲,以及包皮饺子和干面丸子的味道,其实也是母亲的味道。


编辑: 马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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