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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鸡进城
来源:上善传媒  日期:2023-12-01  浏览量:  栏目:荆泉

作者:马润涛


那夜我和老伴同时被大公鸡叫醒,老伴看了看手机说,才三点半,天还早呢!不一会儿老伴又进入了梦乡,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状态之中,恍惚中我又回到了故乡,耳边又传来公鸡的鸣叫声。


记忆的闸门打开。进城后的近三十年,我回乡在老家过夜的时候已很少,似乎有过两三次。侄女儿出嫁那次,已是夜半三更了,我先听到后院邻居家的狗叫,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公鸡的鸣叫声。这久违的鸡鸣声,让我的神经顿时兴奋起来。公鸡叫有一个特点,通常先有一只公鸡叫,然后由远而近,全村的鸡就都跟着叫起来,此起彼伏。公鸡叫也叫“打鸣”,农村人早年多凭鸡叫计时,有一个典故叫“闻鸡起舞”,讲的是古人的励志故事,祖逖和刘琨夜里听着鸡叫就起床舞剑。公鸡不仅夜晚叫,白天晌午也叫,这时候的叫声被称为“叫晌”。总之,鸡的叫声从来都很准时,不到时辰从不乱叫。但也有过一次例外,小学学过一篇课文《半夜鸡叫》,周扒皮半夜起来学鸡叫,把全村的鸡都骗了,半夜里都跟着叫起来。自从进城之后我就很少听到公鸡的叫声了,狗的叫声倒是还能常常听到。为此我曾想,农村的特点就是有炊烟、有鸡鸣狗吠,邻里之间鸡犬之声相闻。就像陶诗中所描述的:“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如果没有了这鸡犬之声,那还叫村庄吗?说实话,现在我仍非常怀念曾经的农村生活。其实老家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可我心里高兴,因而直到天亮我也没有一点睡意。当然,跟眼下这一夜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当鸡叫三更天将明时,我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且睡得很坦然。


两只大红公鸡是妻弟中秋节前一天从乡下送来的,妻弟有承包河滩果园的有利条件,每年都养上百只到几百只鸡,因而这些年我家没少吃妻弟送来的土鸡蛋和大公鸡。这次因为节前姨妹夫已送来两只烧鸡和一只酱鸭,这鸡节日就吃不着了。加之冰箱已被老伴塞得满满当当,已经放不下任何食物,何况是两只四五斤重的大公鸡,于是我和老伴商量等节后孩子们都来了再杀。然而,问题却来了:物业不允许住户在小区里养鸡。怎么办?拿到市场上卖了?老伴先去市场打听了一下,节前18元一斤的活公鸡,节后一斤降到14元。并且杀鸡人也劝,说这么好的鸡卖了太可惜,还是留下杀了自家吃吧!老伴心想也是,鸡是弟弟在河滩里放养的,要比圈养的鸡和肉食鸡不知好吃多少。听完老伴的诉说,我说就让它再多活两天吧,等哪天孩子们来了再杀,先借邻居何嫂家的空鸡笼用用,夜晚放在车库里应该问题不大。


留下鸡之后问题也随之来了,两只公鸡虽只有一只打鸣,但它的叫声却特别高亢嘹亮。另一只公鸡却是一个“娘娘腔”,打鸣就像母鸡下蛋那样叫“咯咯哒”,每次听它叫我都忍不住笑。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鸡叫声岂不把我家周围的邻居聒着,尤其是一楼的邻居(他家一个卧室就在我家车库上面),如果一夜叫上三遍这觉还让人怎么睡?谁知道鸡并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越是怕它叫它就越叫,且叫声拉得很长。那一夜我心里一直矛盾着,想听鸡叫又怕鸡叫,半夜都没睡好,想天明后怎样向邻居们解释。可一连两天邻居也没来,心想可能是他们睡得沉吧,叫声并没有把他们吵醒。或许是邻居们像我一样,也喜欢听这久违的鸡啼声,并伴随鸡的鸣唱回到梦中的故乡。


可我心里仍有点不踏实,第三天早上起床后我就对老伴说,今天孩子们还不上班,你去市场把鸡杀了吧,让他们都来家里吃午饭。吃过早饭老伴就准备到市场去杀鸡,不小心挣脱了一只,就是那只能打鸣的公鸡,老伴为了追鸡在小区里转了两大圈子,结果出了一身汗、累得两腿发软也没追上。老伴后来向我描述当时的情景,说那鸡围着楼绕来绕去,拐过四号楼一眨眼就不见了。我说就让它跑吧,它可能已经预感到大限将至,反正还有一只,够吃一顿就行。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和老伴一样心疼着呢,想这鸡如果拿到市场上去卖,能值五六十块钱呢!后来老伴还告诉我,她把剩下的那只鸡拿到了市场,杀鸡的女子对她说,这只鸡先别杀了,您拿回去用它招引跑了的那只鸡,还说如果您家没有鸡笼,可以从我这儿拿一个。老伴没杀成鸡。


听了老伴一番话,我的心并没有放下,趁她忙别的事情悄悄下了楼,想看看这鸡究竟藏在何处?我按老伴的描述先后去了四号楼和五号楼前,围着绿篱仔细搜寻了一遍,可并没有发现那只鸡。转而又想,老伴也许没看清楚,说不定那鸡已经跑到小区的其他地方了。于是我想到了小区安装的监控,说不定从那里能发现端倪。可我并未如愿,遂请物业的老李帮忙看着,一旦发现立马告诉我。我找物业还有另一层意思,唯恐那鸡从大门跑出去。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有一句老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过天飞。乡鸡是人工驯养的,也算得上家鸡。可回到家我心里仍想着那只鸡,不甘心让它白白跑掉,便借着在二楼阳台晒太阳,不时把目光投向楼下的花园,说不定那鸡自己会回到笼子边找它的伙伴,尽管它们有时候为了争食会斗得头破血流。


那只公鸡最终还是被老伴发现了。午睡后老伴再次来到楼下的花园,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楼邻居车库门前石榴树下那片地儿,因为这里的绿植特别稠密,并且西面靠近绿篱的地方停着三辆轿车,即便站在近前也很难看清里面的藏物,鸡要想躲避追捕,此处当是最佳之地。老伴后来告诉我,说她蹲伏在石榴树旁边,像侦察兵一样不敢弄出一丝动静,忽然发现有一片树叶动了一下,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只公鸡。别说这只公鸡的反侦察能力实在太强,硬是藏在那儿六七个小时动都没动,为了隐蔽起来,中午吓得连晌没敢叫。老伴想再看仔细一点,遂向前移了一小步。那鸡警惕性非常高,竟嗖一下跳到一棵无花果树下,拉开随时准备逃窜的架势。老伴怕再把它吓跑了,对视了一会儿便退了回去,想等到天黑后再抓,凡是鸡晚上都会投宿的。老伴已把装着鸡的笼子提到离石榴树不远的地方,想用笼子里的鸡来召唤它的伙伴,为此,老伴还特地在鸡笼外面撒了一把大米。后来在阳台上我看到了那只逃跑的公鸡,发现它虽然比笼中那只公鸡小了点,但它的身形却显得异常矫健,漆黑的尾羽,红红的腰身和鸡冠,不愧是鸡中的“战斗机”。后来我还发现,可能是这只公鸡饿得时间太久了吧,它先是惊恐且小心翼翼地从树丛中走出来,然后向周围望了望,才来到鸡笼边,放心地啄食撒在地上的大米粒儿。


这个情况也被老伴发现了,她想:有门儿。便把车库门打开,把鸡笼提到车库里。天慢慢黑下来,公鸡似乎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便大胆地走进车库,老伴见状立即把车库门拉下,从楼里打开内门,打算把鸡捉回鸡笼子里。打开灯才发现,那只鸡正楚楚可怜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当老伴去捉它时,它竟然一动不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两只公鸡又多活了五天后,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那天上午老伴正准备做午饭,物业的老徐突然找上门来,问鸡是不是我家的?并说有人反映,夜间鸡叫影响休息。老伴这会儿竟毫不犹豫地当着老徐承诺,说下午就去市场把鸡杀了。市场上有专门杀鸡的人,杀一只鸡五块钱。他们也收活公鸡,租给结婚的人家用。鸡为吉祥之物,用处多多,尤其是公鸡,最大的用处是作为祭品。


老伴杀鸡前又给鸡拌了一盆食,说让鸡吃得饱饱的上路。我说也是,罪犯行刑前还要吃顿好的呢,这鸡……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像被扎了一下。难道我对这鸡有了不舍?甚或产生了一种什么情愫?总之,自从老伴带着鸡去了市场我的心就没有平静下来。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天天都吃鸡蛋的人们,为什么就容不下鸡了呢?这两只公鸡至死都不会明白,从乡下来到城里,本以为会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可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就遭遇如此劫难。还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打鸣”有错吗?竟招来那么多人记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说实话,那一刻,我不仅替鸡感到委屈,而且还想到了自己,联想到自己早年刚进城那时的境遇,不也像这鸡一样吗?


编辑: 马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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