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浩
立夏前后,滕州这座小城,总能与满树的楝子花不期而遇。有道是,不见其花先闻其味,总在一个不经意的路口,被一种清雅的淡香所吸引,清新,雅致,又绵长,寻味而望,只见路旁,满树淡紫色的小花竞相开放,如同暗沉夜幕下漫天的繁星闪烁。
依稀记得,小时候村东头二大爷家院门北侧有一棵粗大的楝子树。每到春末夏初,便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二大爷家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小时候就听说,二大爷的四儿,相当厉害,都去美国留学了能不厉害吗?相当一段时间,我的这位四哥都是家长、老师教育孩子的榜样,当然在我们心中他也就成了成功的典范,用现在的话说,有点封神的感觉。其实最厉害的要数他有一样独门绝技,十里八村无人能及。说得最多的人是我的父亲,其次是我的爷爷,还有其他人。说这位四哥会一样功夫,或者是绝活,什么绝活呢?就是肠子能隔着肚皮翻滚。据说,他小的时候,大人逗他,你要是翻个肠就给你个白馒头,我那四哥就会嘻嘻地笑着,掀开衣服,露出黑瘦的肚皮,开始他的即兴表演,肠子在肚皮里翻滚着,一会从上往下翻,一会又从下往上翻回去,不亦乐乎,甚至有点洋洋自得了。大人们先是瞪大双眼仔细观看,进而弓着腰,皱着眉,盯着四哥的肚皮,最后免不了拍两下,赞一句,嘿,这小孩,奇了!四哥就笑嘻嘻地伸出双手,大人先是一愣,随即朗声笑开,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放在四哥瘦长的手上。还没等大人反应过来,白面馒头已投进了四哥的嘴里,四哥慌忙鞠了一躬,转身跑开,生怕大人反悔似的。四哥凭着这一绝活,愣是在饥饿的年岁里没被饿着,还得了个美名:狗翻肠。
因了年龄的关系,我没有亲眼见到四哥翻肠的壮观场面,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一群小毛孩效仿四哥的绝活,尤其是听到大人说四哥去美国留学后,那份艳羡之情至今还印在脑海,似乎学会了四哥翻肠的绝活,自己也可以到国外留学一样。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们那群小毛孩子,一个也没有四哥的天赋,一个翻成功的也没有,有一个只会从上往下翻,后来当了矿长,迄今也没有一人到国外留学,看来四哥的成功无法复制了。
二大爷家的楝子树,还是荣了又枯,枯了又荣,春末看花,秋末结子。只是二大爷,一年年见老,先是头发白了,后来手中又多了一根棍儿,不变的是每年二大爷看那一朵朵花、一串串子的眼神,满是温情,满是期待。
四哥出息了,从美国归来,进了一所高校,不知道是不是四哥会翻肠的原因,老教授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四哥,这是何等的荣耀,二大爷似乎在楝子树下笑出了声。后来老两口被四哥接走去享福了,没过多长时间又回到老家,说是住不惯,连上厕所都要坐着,哪有这样的道理,真真习惯不了。还是坐在院门口,楝子树下,老街坊邻居,拉拉呱,说说话,更惬意。后来,老两口又被四哥接走了一次,过了老长一段时间,还是回到了老家,说是身体不适,回家养病,在家的姊妹四人轮番照顾。村里人说,四哥在外忙,回不了老家,但是照顾爹娘所有的开支,四哥全付。此时,门前的楝子树随着村容村貌改造,早已不复存在,没过多久,二大爷也与世长辞。丧事办得很风光,烟是中华烟,酒是五粮液,据说这些都是四哥从省城直接运来的。
淡雅的小花,一簇簇,圆圆的楝子,一串串。里面包含了多少期待和不舍呢?花开花落,春去春回,每次踏上老家的土地,总能嗅到那沁人心脾的楝子花香,氤氲不散,绵长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