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故有志”,然因兵燹浩劫,灾难频仍,早期滕县志多湮没无存。目前所见明万历十三年《滕志》(下称原志)为所知存世最早版本,其编撰者为享有“王氏三凤,昆仲御史”美誉之一的邑人王元宾。
王元宾(1539—?),字国贤,号对峰,滕县城东关人。祖籍琅琊,始迁祖王俊,以军籍隶滕,传至其曾孙三人,分别为王嘉宾、王元宾及王利宾。其中王嘉宾、王元宾均官至监察御史,以不畏强权、直言敢谏著称,其弟王利宾考取举人,雄才未展,英年早逝,邑中乡绅于县城北门内筑建“三凤坊”褒扬纪念。
王嘉宾自幼端重,尤喜诵诗。后以《诗经》见长,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中举人,四十一年(1562年)成进士,历任太湖县知县,宁国、大名知府及山西按察使副使。王元宾深受其兄熏陶,衷情《诗经》,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山东乡试第58名,次年殿试荣登三甲第129名。
王元宾初授蠡县知县,上任伊始恰逢征收梨枣赋税。王元宾体恤民众之苦,缓征赋税,秉公执法,深得蠡县士民爱戴。上司考察其才能出众,治理有方,委派其巡视边防,稽查账目。王元宾公正廉明,一丝不苟,将吏之中无人敢徇私舞弊,侵吞渔利,因此更加受到上司器重。累任江西监察道御史、承天府及凤翔府知府,所至俱宽政为怀,政声卓著。
王元宾为人刚正不阿,处事不徇私情,以致触犯以当朝宰相徐阶为首的专权者利益,因而遭受排挤,不复重用。王元宾见时政昏暗,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于万历十一年(1583年)愤而辞官归里。在故宅兴建“晤言室”书斋,相邀三五至友,品茗观书,往来唱酬,游息其间。
时任滕县知县杨承父,直隶东明人。已上任三载,期间“坠者举,废者兴,凡公署桥梁,一起而新之”,尽现一片祥和气象。杨承父公务之余,见旧志“疏略无伦次,不足以备文献”,久欲重修,而难其举。听闻王元宾辞官居家,遂登门造访,商请王元宾主修县志。王元宾慨然应允,曰:“士君子生于其乡而不能娴故典、为词命,成一家之言,徒使讹谬相沿,贻嗤往代”,是滕人羞耻也。
于是杨承父在县衙成立修志馆,集合县学儒生,分给纸笔,筹集资金,悉从王元宾安排调遣。王元宾翻阅家藏千余卷古籍,逐卷梳理,又倡导邑内官宦故家献出藏书,分籍披阅。复委派生员神用,遍访境内残碑断碣,将碑文志铭一一抄录,并嘱其寻访邑中父老,凡与县史相关的只言片语一并记录下来。
经过两年的广搜博采,王元宾将所集史料分类编辑,披沙沥金,慎重取舍,正旧志舛误,补益其未备。再以著名方志学者编撰的郡县善志为范本,取其之长,卒成八卷。并邀请邑进士董国光、张中鸿、侯庆远、黄中色、张四教,举人刘点、王利宾、龙为光等人同阅,征求意见。嗣后送请知县杨承父、县丞刘勋、主簿汪伯梓、教谕方元修、训导张天宿、丁鸣春审查,最后由典史杨维墀监督印梓。杨承父评曰:“卓然一邑文献矣”,方元修赞曰:“事极洪纤,华而不秽”,终成传世不朽名志。
万历《滕志》提纲挈领,体例简明。全志分为图、谱、志、传四大部分,总计10万余字。图为图经,内分全境图及县城图,图文并茂,叙述扼要;谱分六类,分别为沿革谱、封爵谱、职官谱、选举谱、赠封谱及武功爵谱,谱中有志,志中有表;志分八类,分别为灾祥志、山川志、方物志、风俗志、创设志、赋役志、祠祀志及古迹志,志中列传,兼涉考据;传分七类,分别为宦业传、宾客传、人物传、隐逸传、列女传、释道传及外传,资料翔实,论述精彩。
王元宾所撰《滕志》,体例以述为主,述论结合,考证严谨,文笔简练,对史实信息不确者据实记之。如《沿革谱》用简洁文字叙述滕县自黄帝时期到明代之间名称的演变及隶属;《职官谱》收录秦汉至元朝之间可考官员的任职信息,详细记载明代开国以来滕县知(州)县、县丞、主簿、典史、教谕及训导等官员信息。又如《祠祀志·高皇庙》:“在张山湖南畔。相传高祖为泗上亭长,常往来于此。土人祀之。”《祠祀志·吴理祠》:“在旗山。不详其义。”《祠祀志·玉皇庙》所载沙头村、谷山上及东邵村的玉皇庙因无明确文献记载,直书“创始无考”。再如《古迹志》所载《宰相张圭墓》及《陈燕墓》,言二碑记载张圭为唐朝宰相,陈燕为唐太宗驸马。王元宾遍查《唐书·宰相表》及《唐书·公主列传》,俱无相符信息,遂发“乃知史载自有逸也”之叹。时至今日,王元宾这种“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务实负责的态度,也是值得我们提倡和学习的。
王元宾身居御史之职,得览诸多官刻书籍。所撰《滕志》不仅文笔优美,其刊刻也异常精良,手书上板,字体方正,颇具嘉靖官刻遗风,字体毫无僵硬呆滞之气。
纵观万历十三年《滕志》,承前启后,集旧志大成,成一家之言,存一邑文献,为后世保留了珍贵的文化遗产。如《赋役志》所收录的田地、户口、租税及徭役等内容,为研究明朝的土地制度、军民户口人数、田粮租税及各项徭役等,保存了大量真实的具体数据,其史料和学术价值极高,堪称明代方志中的上乘之作,知者无不珍视。
万历《滕志》问世后,国步维艰,命运多舛。天启二年(1622年),白莲教攻占县城,县志大多毁于一炬。崇祯三年(1630年),知县荆尔植搜寻许久,仅得一部,随即重刻。然崇祯十五年(1642年),清兵又攻破县城,烧杀抢掠,县志亦难逃厄运,几多损坏殆尽,仅其序、跋散见于清康熙年间《滕县志》,从中可略窥一斑矣。
直至1984年,丁志刚先生赴日本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发现万历《滕志》深藏于日本尊经阁文库,知为传世孤本,遂设法交换得其胶卷。丁志刚先生本着热爱家乡的挚情,优先将胶卷交给滕县史志办,1985年修复完成,影印面世,化一为百,功德甚巨。因年深日久,原志字画蠹蚀,间有残缺不清之处,虽经精心修补,亦有鲁鱼亥豕之误。嗣后2010年及2018年再印,未暇修正。
为传扬家乡优秀传统文化,今特请国内专业修版技师,对修复本及再印本精心修复整理,复与同好商议众筹影印,以广其传。
本次整理,参照书目文献版《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滕志》,并证之史志文献,对缺损莫辨之字,明确者选用志内同字换之,无据及无同字者一仍其旧;又剔除修复本圈阅痕迹,恢复书口刻本字体,增补鱼尾线,还其原貌。依据明代古籍单册多卷、装帧较厚的特点,顺应原志序次卷数页码连续,遂将原八册合为一函四册,并于书签标注各卷目录,以便检索。
本次影印以《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滕志》为底本,对修复本及再印本明显讹误者予以更正。如卷二:四十二页杜世芳名下小注“毫州”,今改为“亳州”;卷七:二十八页“以账平民”,今改“账”为“赈”。至于将“學”作“学”等其意可通之处,未作统一更正。
对于原志值得商榷的地方,为保持原貌,俱未改动。如卷一:二十五页书口,原志作《沿革谱》,实应为《职官谱》。卷八:四十九页原志作“兵戌四起”,当为“兵戎四起”。又如“隋”作“随”等处,亦未改动。对于原志及修复本空缺之字,未能找到替换之字,也有标注,不再赘述。
此次校对,发现原志并非万历十三年刻本,应为万历四十二年(或之后,最迟在崇祯五年前)增补本。如卷二《选举谱》又四十四页,载万历十九年张彩至万历三十一年张养晦等人中举信息;卷八《列女传》七十二页,出现“万历四十二年,巡按马奏请旌表”之事,字体迥异,显然为增刻,因前印本均未提及,故予以说明。另,此印本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写于古滕文献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