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隐语,就是不直白说出、暗含隐晦意思的话语。广义的隐语包括行话、黑话、暗语、双关语、委婉语等,狭义的隐语实际上既是一种语言替代,更是一种委婉意思的表达。
人们在交际过程中出于禁忌、避讳或礼貌等需要,使用一种合适得体的语言表达方式,既使双方能够顺利完成交际,又使双方感到交际的愉快,于是便产生了委婉语,将各种强烈的、难以启齿的话语用一种较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委婉语分为两类。一是婉转类委婉语,一是禁忌类委婉语。比如涉及死亡、男女关系等禁忌用语,如果直接表达,给人的感觉是粗鄙、生硬、刺耳、无礼;反之,如果间接表达,就会给人典雅、含蓄、中听、有礼的印象。
隐语有很强的地域性,属于方言口语的范畴。滕州地接邹鲁,墨子故里,历史悠久,礼仪之邦,深受儒墨文化熏陶影响,滕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和人际交往中,积累了大量的委婉用语,即侠义的隐语,这些隐语有的已经逐渐消亡,有的流传至今,并且随着社会经济文化不断发展,还可能不断有新的隐语出现。弄清一些隐语的语境含义,正确理解使用隐语,对于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丰富个人的文化涵养,了解本地的风土民俗,培养一种温文尔雅的社会氛围,都具有很好的启发借鉴意义。
现例举部分隐语(委婉语),作抛砖之说,以期方家和同好批评、辨正和补充。
1、不动荤:不吃肉的委婉说法。荤与素对应,今指鸡鸭鱼肉的菜品。举办宴席招待宾客,如果有客人预先声明自己“不动荤”,就是不吃荤菜,陪客的应该注意,不能强让客人吃鱼吃肉,以免引起不快。引申义“荤段子”,指内容粗俗、下流的笑话或故事。
2、不如适:本意身体轻微的不舒服,与“如适”(感觉舒服)相对。如果身体感觉非常痛苦,就不是“不如适”,是“难受“了。但讲究者问候或看望病号,即使对重病号,也时常用到这个短语,以表达委婉之意,减轻病人的精神心理压力——“听说你最近不大如适,好多了吧?”试想,如果一个冒失鬼见到重病号惊讶地说“你怎么瘦得不成人样啦,不会有什么大病吧”!病号听了会有什么样的心理反应?
3、不清白:本意是不清楚、辨识度低,或者事情真相(结局)尚未明朗,但用该词形容男女关系时,暗指该男女之间发生的有违公序良俗的暧昧关系。
4、不行了:本意指事情没有办好,没希望了;但滕州的“不行了”,一般形容病人病危、临终时的弥留状态。其他语境是慎用的。还有“厉害了”,义项之一亦可作为病危的隐语。“xx厉害(病危)了”。
5、吃好了:客人用餐时,表明自己已经酒足饭饱的委婉用语——“您慢用,我已经吃好了”。如果此时说“吃饱了”,则有粗鄙之嫌。也可以是陪客者询问客人用餐状态的用语,“您吃好啦?”
6、茶叶:本意是泡茶饮品,但在过去年代的滕西农村,曾作为中药的代名词。以前农村医疗条件差,老百姓害怕生病,故忌讳“害病”、“吃药”之类的词儿,认为不吉利。到中医诊所看病,中医先生会说“开个单方,抓两副茶叶,吃完看看见功(见效)不”,这里的“茶叶”,不是龙井、大红袍、铁观音,而是苦口治病的中药。
7、查门鼻子:门鼻子,城乡老式双扇大门上部用来上锁的两个铁鼻子。查门鼻子,是讨饭,打花相的乞丐自我调侃的用语,也叫“查户口”。过去讨饭要逐门挨户、不厌其烦地讨要,并时时小心养狗主人家恶狗的狂吠和撕咬,才可以填饱肚子,略有剩余。“查门鼻子”形象说明了讨饭的艰辛、屈辱与不易。
8、方便:本意为便利、便捷,但有时作上厕所的隐语。“我去方便一下”,就是如厕,也就是“解手”。如厕还有个比较文雅的书面隐语“出恭”。人有三急,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考生)也不例外,古代的科举,在号房一呆就是好几天,期间上厕所是难免的。从元代起,科举考场中设有“出恭”、“入敬”牌,士子进考场,每人领一块“入敬”牌,然后开始答卷;中途想上厕所,就到门口用“入敬”牌换成“出恭”牌去方便,方便完回考场,再换回“入敬”牌;并谓大便为出大恭,小便为出小恭。以后“出恭”慢慢地就演变为“如厕”的代名词了,
9、开口饭: 戏剧、曲艺演员职业谦词,凭说唱表演口才挣钱吃饭。过去集贸市场上通过口舌说和促成买卖双方达成交易,并从中抽取佣金的经纪人(俗称牛经家、树经家等,旧社会称“牙行”),也属于吃开口饭的行当。
10、老了:“老,考也。七十曰老”(《说文》)。本意指生命节律的晚期,人的年龄增大,不再年轻。但有时候说谁死亡了,也说“xx老了”,“老了“就是表死亡、去世的隐语。也可以用“过世”、“走了”等。书面语有“逝世”、“去世”、“仙游”、“与世长辞”、“驾鹤西游”、“归佳城”等。古代皇帝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死曰不禄,平民死曰死,前四者可算作“死亡”的另类隐语。
11、擎重:滕西农村发丧抬棺的隐语。擎,承受的意思。四五十年前农村丧葬习俗都是土葬,棺材大都比较沉重,每个村都有架子工专司抬棺,这抬棺的活计就是“擎重”。架子工由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组成。滕西丧俗,出殡起灵后,从丧屋一直到门外大街路祭的架子处,抬棺者无论距离远近,棺材轻重与否,中间是不能歇息的,更不能让棺材着地,否则犯了大忌。路祭完毕上林安葬,无论路途远近、刮风下雨,在架子头的指挥下,擎重的人都必须抬着架子上的棺材平稳前移,中途按照路途远近休息几次,直至林茔顺利下葬。擎重的架子工是非常辛苦劳累的。
亦有将抬棺叫做“举重”的。
12、扫苗:以前对于理发剃头职业的委婉说法,也是一种江湖称呼。旧社会把剃头、看林、屠宰等行当看做“下役”,从业者多贫苦人家。老百姓对于剃头匠,为表示平等尊重,将剃头称为“扫苗”。
13、送信:本意是邮递员送达信件,但在滕州是报丧的代名词。滕西有老人去世,孝子履行完喊路仪式,即是治丧的开始,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委派执事的家族成员到至亲家报丧,就是“送信”,报告老人的死讯,然后至亲前去烧纸吊唁。“送信”就是报丧的代用词。滕西人平时的语言交际,非常忌讳滥用此词。如果给人传达信息,一般用“捎信”、“传信”、“传话”等词,不会用“送信”。
还有,滕州及鲁南地区大年初一城乡第一顿饭多吃饺子,如果不慎煮破了,会说饺子煮“挣”了,而不能说煮“破”了,因为“破”有“破财”的意思,大初一说出来晦气;滕西百姓把母猪母羊产仔,俗称为“将猪”、“将羊”,但讲究的不会说“将”,而是以“下”代替——“xxx家的母羊,下了三个羊羔子”!另外,把小偷小摸称为“俩夹”,称关键时刻把事情搞砸了或起反作用的人叫“掉链子”等等,诸如此类,限于篇幅,不再一一细说。
隐语既有地域性,也有广泛性,各地文化民俗不同,隐语所包含的意义也千差万别。隐语中的大部分属于历史遗存,也是汉语言博大精深的一种文化现象。作为交际用语,委婉类隐语实际上体现了一种中庸的处世之道,属于口语中的“雅言”。得体合理地使用隐语,是个人良好口德修养的外在表现。当然,如果刻意、不合时宜地滥用隐语,也有可能被人认为迂腐可笑,会起到反效果。但不论怎样,古往今来,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都通过含蓄委婉的说话方式得到了传承,它不但用丰富的想象力把我们的用意告诉对方,而且还给平淡无奇的话语添加了无尽的乐趣,使得语言表达更加充满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