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奕兵
周末的温煦暖阳下,读完了蒋勋的《汉字书法之美》。薄薄的一本册子,翻开来,却是波澜壮阔的千年历史。
从传说中的仓颉造字到甲骨文,此时的文字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跌跌撞撞,带着远古时代懵懂的气息,稚嫩拙朴。由篆入隶,化圆为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秦风范。初兴的大汉王朝,又如雏鸟羽翼初成,正欲展翅高飞。汉隶随之发展出了“波磔”这样生机勃勃的线条艺术,一根长长的横线,悠扬流动,如飞檐直指云霄。
当汉代走到了尽头,漫长的战乱过后,疲惫的世人渴望着不被打扰的随意自在。于是“行草”来了,笔随心走,回归简单真实的自己。一篇《兰亭序》,多少后世人临帖掷笔,无法得其神韵。蒋勋说,“行草”其实是不能“复制”的。我想不能复制的,也是那个荒芜年代里无所依归的人心吧。
大唐终结了乱世,带来了近三百年的和平与强盛,法度庄严的“楷书”应运而生。清代的翁方钢盛赞欧阳询的《九成宫》为“千门万户,规矩方圆之至者矣”。以一种字体,为后世立“楷模”,也诠释了一个强盛王朝的巍峨与不凡。然而堂皇的背后,蒋勋笔锋一转,又让我们看到了张狂奔放的“狂草”。传说中,张旭“以头濡墨”“以身体的律动带起墨的流动、泼洒、停顿、宣泄,如雷霆爆炸之重,如江海清光之静”。很难想象,“规矩方圆”与“狷狂肆意”这两种如此相悖的书风,竟然能在同一个时代绽放出炫丽夺目的光彩,交相辉映,并蒂而立。所以,它们只能属于那个开放、包容的大唐盛世。
当令人炫目的繁华渐渐隐去,宋代,如看尽长安花的中年人,走入了更加内敛含蓄的精神世界。书法也不再追求形式,反而“回归到平淡天真自在的性情流露”,走入了“宋人尚意”的阶段。蒋勋品读苏轼的《寒食帖》,就在“扁平、难堪、破烂”的“卧”“闻”二字中,读到了多舛的命运重压下,苏轼苍凉的苦笑。
走过了近两千年的岁月,书法,像后来的几个朝代一般,因循守旧,步履沉重,如一个日薄西山的垂垂老者。然而,总会有人试图去唤醒他。比如用笔复归古拙的元代杨维桢;比如以画入书法的明代徐渭;比如自创“六分半体”的清代郑板桥。他们的书法,如无趣的平庸乐曲中几个跳脱的音符,击碎了昏昏沉沉的睡意,是日暮黄昏后的封建朝代里,几抹残留的晚霞流光。
原来过往的点滴,不止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也无声无息地包裹在组成文字的那一点一横,一撇一捺之中。时至今日,书法,早已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门上的“正楷”春联,书写着年复一年的希望。街头的“宋体”字招牌,悬挂着几家小店欣欣向荣的念想。这个时代,正用自己的方式延续书法的生命,而书法,又会怎样为这个全新的时代,记下令后人深思的一笔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