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俊良
诸葛亮说,国之兴废在“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然而,除“远”“亲”两途,还有更重要的一途,就是如何“用”小人。
“用”,现在叫合作。这一点,古人比今人做得好。就以诸葛亮的偶像管仲为例,按儒家君子与小人标准裁量,绝对小人一枚。从齐桓公的角度看,管仲参与策划并实施了公子纠与自己的夺位之争。况且,自己还遭到管仲的伏击,差点儿一箭毙命。这样的人,绝非君子。
纠失败被诛,追随者召忽杀身成仁。同为追随者的管仲,却无视礼教条文规定,宁可受辱也不循义。齐桓公不明白,鲍叔牙极力举荐的管仲,竟是一个与人合伙做买卖,要多拿一份利益;服兵役遇战事,第一个临阵逃跑;做官更不着调,总被罢官的人。
以仁、义、礼、智、信绳管仲,可谓妥妥的小人。《史记》载,面对齐桓公质疑,鲍叔牙说,“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可见,鲍叔牙说的是治平,无涉修齐。后来,齐桓公一次次答应管仲提出的位子、票子等待遇问题,称得上是一位“用”小人的高手。
就“用”小人而言,唐太宗李世民,堪与齐桓公媲美。魏征曾是太子李建成的铁杆粉丝,“玄武门”之变前,魏征建议李建成,杀掉秦王李世民,以绝后患。差点命丧黄泉的李世民,如果把魏征归为小人,就会弃之不用,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贞观之治。
站在李世民角度,魏征是君子还是小人?从他帮助唐太宗实现贞观之治的角度看,他是君子;可他三次易主,尤其是从李建成的角度来看,他无疑是小人。刘邦手下的萧何,从帮助刘邦打天下的角度,是君子;从他协助吕后杀韩信的角度,又是十足的小人。
其实,人之成为“小人与君子”,前提取决于为谁所用。唐太宗用人,尤其值得玩味。《贞观政要》载,贞观十三年,褚遂良为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太宗问:“卿比知起居,书何等事?大抵于人君得观见否?朕欲见此注记者,将却观所为得失以自警戒耳。”
唐太宗想看起居注,褚遂良以“不闻帝王躬自观史”拒绝。唐太宗按捺不住,问:“朕有不善,卿必记耶?”褚遂良答:“臣闻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何不书之?”黄门侍郎刘洎,补充说“人君有过失,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设令遂良不记,天下之人皆记之矣”。
碰了一鼻子灰的唐太宗,知道干有违圣道的事儿,非君子所为,必须找敢于突破规则的人。《贞观政要》载,贞观十四年,唐太宗又找房玄龄,提出同样问题:“朕每观前代史书,彰善瘅恶,足为将来规诫。不知自古当代国史,何因不令帝王亲见之?”
这一次,房玄龄按要求,将高祖、太宗实录奉上。唐太宗看到“玄武门”事件语多微文,说“昔周公诛管、蔡而周室安,季友鸩叔牙而鲁国宁。朕之所为,义同此类,盖所以安社稷、利万民耳。史官执笔,何烦有隐?宜即改削浮词,直书其事”。
“玄武门”之变定调“周公诛管、蔡”,房玄龄与褚遂良,做君子与小人,主动权在“用”。此“用”,即“智不拒贤,明不远恶,善恶咸用也”。至于国之兴废,得靠制度。好制度,小人干不成坏事;坏制度,君子干不成好事。诸葛亮之论,刻舟求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