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静雯

家里新来了一箱红富士苹果，箱子上“烟台”二字引起了久远的回忆。回忆里有夏季、有海风、有清新苹果香……

大学时在烟台，每到夏季夜晚，校园里总是有小商贩骑着机动三轮车来吆喝着“苹果，新鲜的苹果……”远远看去，满满一车红彤彤的苹果，在朦胧夜色的林荫小路上，格外鲜嫩诱人。当苹果特有的清甜在微咸的海风中肆意漫延时，夏季的校园竟平添了些许温馨浪漫。

细细看来，这些苹果都是有瑕疵的，虫斑或者磕磕碰碰的痕迹，所以价格相对来说很便宜。刚好下了晚自习的校友们，三三两两路过，都会买回去几斤，当做甜美的宵夜。清贫的学生时代，总有几样物美价廉的事物，能成为我们的最爱，夏天夜晚的微瑕苹果绝对可以排在榜首。虽有些缺憾，却瑕不掩瑜，味道一点不打折扣，清甜可口，清脆解馋。临睡前，舍友们一边聊着梦想，一边啃着脆脆甜甜的苹果，惬意轻松，仿佛已是功成名就，连梦里都是清新苹果香。

犹记得，当时我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畅想将来一定要成为一名优秀教师，成就一番事业。岂不知，平庸的自己只是暂时被大学时代特有的直白简单的生活所蒙蔽，以为所有的事都能信手拈来。等真正走上工作岗位，才深深明白，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一名合格的教师已是非常不容易，更枉谈成为一名优秀教师了。十几年过去，虽兢兢业业于本职工作，却离自己曾经的豪言壮语越来越远。那个带有清甜苹果香的梦想，就这样被迫放逐，似乎从没有来过。

犹记得，那时天真地以为，所有的事就像白纸黑字的考卷一样，只要稍微努力就能获得理想的成绩。却不知，生活里绝大部分事情，是包融了所有色彩的混沌灰色，再也不能凭借一点自以为是的努力，就轻易有所收获。有时，自我感动的努力付出，也许只是一种蠢笨无效的徒劳无功而已。十几年过去，收获到的除了越来越多的皱纹和白发，就是越来越平庸的心态。曾经那段连梦里都是清甜苹果香的时光，早就随着海风飘摇而去，只留一线隐约可见的光芒，在遥不可及的海天相接处，悲悯地望着在琐碎里日益踉跄狼狈的我。

如今，再也不会因为拮据而只选一种水果，然而各种水果中，苹果反而成为极少买的一种。因为有的苹果太甜，有的太酸，有的太板，有的太面，各种类型的苹果尝过不少，竟没有一种合心意的。今天，看见这烟台红富士，一时心动不已。随手拿起一个，坐在阳台慢慢品尝。天色越来越暗，夕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扯着我的衣衫，却挡不住夜的脚步，一如多年前，那些随海风而来的满溢着清甜苹果香的夜晚。

也许是好久没吃过苹果，也许是心理暗示，苹果酸甜可口，清脆多汁，新鲜得似乎就是从大学校园里的某一辆小车上刚刚买回的。似曾相识的清甜，溢满唇齿。夜色朦胧中，恍惚感觉那沁凉的海水，还轻抚着双脚；那飞扬的衣袂，还记录着天真的幻想；那满溢着清甜苹果香的夏季校园，还奔走着青春无羁的身影……那一线光芒，终究是怜悯着我，穿越十几年的时空，来照亮身周的黯淡昏沉。

借着那微弱光芒，终于看清，这么多年浑浑噩噩，丢失的并不是某一个梦想，而是对于梦想的向往与执着之心。梦想，源于对生活的好奇与热爱。然而，没有一颗“择一固执而殉身无悔”的心，如何才能战胜生活的琐碎？在琐碎中，那些华丽的梦想，终究会变成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遗落在记忆的角落。而遗落梦想的自己，似乎也成了毫无生气的纸片人，彻底失去了对生活的感知能力。

或许，华丽的梦想并不适合平庸的自己，不堪重负，只能惨败。不如换成一个个小小的心愿，就像那一个个微瑕却不失清甜本色的苹果，离我很近，偶尔得之，就能在平凡的生活中拥有小满足和小美好。

过往的一切，也许都有时间的滤镜加持，所以原本平常的事物，也会变成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美好。如今的一切，早晚也会变成过往，既然能预见，那就对当下寻常生活多一点关注，多几分好奇，给未来美好记忆的形成多创造一些机遇。